一位远房亲戚
前段时间，因为母亲那边的某个亲戚结婚，我再次同家人回到了江苏
原本仅两天的行程，由于亲戚们的热情，延长成了五天
中间有过不快和尴尬，但都最终融合妥协在了吴侬软语里
江南是真的很奇妙，明明是自己的半个老家，但又莫名存在幻想里
上一次回去看他们是什么时候呢？
应该是七、八岁时吧
那时的江阴还有大片的田野
我站在稻田里的照片还挂在家里
可是 时间简直像强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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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的姐姐是外公亲哥哥的某个孙女，和我同辈却大了我十岁
婚礼上她泪光闪闪地走向新郎，竟然让我不由得恐慌起来
外公是江阴人。
江阴原本只是一个县城，后来发展迅速成为了市
外公有几个兄弟姐妹，其中三个去了苏州，还有一个留在了江阴
外公是唯一一个出了江苏省的，因此反而对江苏有着更深的感情
江阴的哥哥和苏州的姐姐已经去世了
但直爽幽默的外公与他们的家人和后代都相处的很好
即使对于很少谋面的我，他们的热情都让我有些承受不住
血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共鸣
有种力量把我紧紧地推向看起来陌生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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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有六个兄弟姐妹
外公有五个兄弟姐妹
不仅是母亲生活在一个庞大家族里
我也有幸成为其中一员
见识到了“家族”的力量
生活在江阴的外公的大侄子正在完善姓氏族谱
虽然是年过半百的人
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真的很像外公年轻的样子
不得不感叹基因的神奇
外公是家中倒数第二小的，除了过世的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
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我也喊他阿公
这位阿公去年底出了车祸，伤得很重但恢复的不错
看到他时真是惊呆了，两个阿公真是太像啦
因为车祸伤及了头部和腿部，虽然恢复得不错
但听阿婆说，说话速度变慢了
去阿公家拜访时，阿公撑着健步器一步一步晃出来的样子
竟然让我一瞬间有些晃神
不知道是对老人的喜爱还是因为面象相像的熟悉感
我突然特别想和他说话
但太久没见了
而且 我长得特别像爸爸
因为是大哥孙女的婚礼
远在苏州和合肥的亲戚都赶来了江阴
婚礼在当地挺高档的酒店举行
宴席的菜品超级合胃口
但婚礼内容实在普通
加上女方家庭无比庞大的家族出席
使得男方更显弱式
外公的家族在我看来，是完全的“母系家族”
家族里不管是本家女性还是嫁入的妻子们都可谓强势的那一方
我的外婆与母亲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江南女子特有的韧劲还是基因作祟
本家男人的有所作为最终都归于了妻子与女儿的骑士角色
成为一家之主的阿婆、阿姨们更显得魅力无穷起来
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之前才看完的《吾国与吾民》
当时觉得林语堂在那个年代对妇女地位的描写有失偏颇
他认为中国妇女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家庭的核心还是女人等等
不禁令人觉得好笑，毕竟直到现在男女平权意识在中国还是难以普及
然而回访老家的这些天，我却的的确确感受到了
至少在我的家族里，女人们才是绝对的主角
自豪与惊奇一同出现，对江南的好感又升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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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接待我们的是外公大姐的女儿一家
说来有趣，外公的这位侄女也六十多岁了
而侄女的丈夫，也就是我的表大姨夫（？）
这位与我们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与外公十分投机
两人凑到一起能聊三天不停
大家都喊他敏豹，是苏州话的音译
敏豹姨夫个高嗓门大，眼睛却奇小
现在还被公司挖回去上班的他
一点都看不出快七十岁了
小时候倒是经常去苏州，对他的印象无比深刻
老是爱抱着我和妹妹到处跑
即使我们学着大人喊他敏豹 他也不生气
可是，敏豹姨夫真的要七十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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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豹有一儿一女，岁数同我父母差不了几岁
儿子很像他，女儿则像我的表姨娘
每次喊同我妈差不多大的敏豹女儿“姐姐”
就觉得超奇怪哈哈哈
我的这位表表姐有些壮但挺好看
说起话来丝毫没有壮实身体主人的感觉
软棉又温柔
去她家吃饭只见到她在厨房一个人烧出十几个菜的身影
真是贤惠又贴心
可是她抽烟的背影竟然有点黑帮大姐的气势
离婚也是干净利落
每一个微笑背后似乎都深藏功与名
很酷。
敏豹的儿子并没有遗传敏豹的高大身材和粗放嗓门
是一个少言寡语的瘦小男人
倒是眯眯眼同敏豹一样总是微微有着笑意
因为姓氏 族谱上他已经不是外公本家的人了
但对于自己外婆的亲弟弟一家
他的沉默寡言已经足够温暖了
我喊他表哥时他会露出腼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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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是“一位远房亲戚”
这位远房亲戚是敏豹的儿媳妇
也就是我外公的大姐的孙媳妇（这个关系够远了吧）
与我也算是同辈人
与其喊她表姐或是咬莉姐 我更爱喊她“姐”
之前见过她两面
第一次是她与那位远房表哥结婚时，还在上小学的我同外公外婆回了苏州
第二次是前几年苏州亲戚组团来看外公，那时我在上高中
大家都喊她咬莉，这也是苏州话的音译
长久以来由于亲戚众多，我很难分清谁是本家
只能凭家人对他们提及次数和议论来判断亲密度
咬莉是外婆外公和我母亲口中常提起的名字
这次去苏州的第一天也是她与敏豹一起来接的
这导致我差点认为她是敏豹的亲女儿……
咬莉同我表哥结婚已有近二十年了
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出两人快四十五岁
反倒像三十出头的青年人
爱泡吧爱看电影与话剧
之前听过别的亲戚对他们的议论
无非是没有孩子还养了一条狗
我倒是很羡慕两人
有大把的自由与精力去旅游去享受生活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孩子的缘故
咬莉有时欢脱得像个少女
瘦高的她虽然也受到了皱纹的侵扰
但行为举止间的活力却无可匹敌
她追所有最新的话剧和电影
收集各类限量手办与玩偶
不怎么烧饭而是更喜欢点外卖
陪狗子到处疯跑带狗子开车兜风
她无意识的俏皮和偶然流露的成熟感实在是无比吸引我的
我在咬莉的身上看到的，不是千变一律的中年女性
而是没有年龄感的一个活脱脱的可爱女人
向往自由、热情爽朗、浪漫聪颖
我甚至想把所有美好的形容词用在她的身上
咬莉的魅力来自于所谓的不符合
观念、性格、习惯和言行举止与年龄的不符
家庭结构与所谓“一般家庭”的不符
这也不禁让我反思
我们追求的各种平权，种族、性别、性向平权等等
年龄与家庭结构也是需要平权的呀
刻板印象的泛滥让很多人不得不去遭受舆论甚至家人朋友的闲言碎语
不管你爱男人女人
不管你是男人女人
不管你是哪一种族
不管你要不要孩子
你都是你自己
而现今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因为你选择了你想要的生活
你才能因此感到快乐和幸福
咬莉的活泼甚至让我渐渐抛弃了一直以来的慢热性格
与其说她像火焰不如说更像是海浪
一瞬间就淹没包围了我
那种无来由的舒适感与信任感交织成了她隐约的神秘感
由于到苏州的第二天外婆外公要去拜访住在留园旁的阿婆
因为阿婆年纪大了 可能无法一下接受那么多人
咬莉提议由她和表哥俩带我和母亲去苏州的园区逛一逛
毕竟老城区的园林早已去过几次了
夫妻俩并没有开车来接我们
而是约好在国博中心地铁口见面
这种感觉就像是老朋友的碰面
到了点夫妻俩一前一后准时出现在地铁口
咬莉远远的就开始招手
挎着少女气息浓厚的小包蹦蹦跳跳的走过来
表哥也微微笑了一下便紧步跟着咬莉
“嗨~你们想不想逛诚品书店呀？”
咬莉的普通话很标准了
但仍带着苏州方言的咿呀口音
听起来格外有趣
话音未落她就已经拉住了我的手——还是十指相扣那种的
与一个对于我来说比较陌生的人
突然牵起手来
是一种无比古怪的感觉
我的步伐在向前
但余光却不自觉地转向她的侧脸
似乎是想在她的脸上寻找到一种同我内心相似的古怪感
或者说 尴尬感 再或者说 微妙感？
然而
我在她的侧脸上只发现了她想喝奶茶
“前面有coco，喝奶茶嘛？”
“啊……好，好啊。”
苏州的工业园区相比城区有着上海的缩影
涌动的人群和高楼的灯光
各类的高端品牌与丑萌的裤裆楼
夜晚的金鸡湖很风凉
咬莉在和我母亲耐心地讲解园区的方位和城区的变化
我回头瞥见看着咬莉发呆的表哥
有些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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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天的行程依然由咬莉和表哥承担
他们带着我们一家去了苏州周边的小镇和公园看了一圈
中间倒是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
不过咬莉带上了她的狗女儿
一只叫萌宝的小土狗
非常干净也很怪
个头不大毛却很长
相比于狗我更喜欢猫
因此也没有去关注这只小土狗
小土狗似乎也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只和咬莉玩得很开心
快转悠到独墅湖边的教堂时
拍摄婚纱照的准新婚夫妇们越来越多
每当经过身着婚纱的情侣们时
咬莉都会悄悄打量新娘
然后小声和我说哪个长得好看
闲聊中我提到毕业照班里可能会选女生婚纱男生西服的装束
然而我并不想穿婚纱因而苦恼要不要申请拿西服之类的
咬莉没有抬头而是盯着小萌宝
但又很认真地说：
可以呀！你想怎么穿都可以嘛，谁说女生一定要穿婚纱？
何况现在都有个性化的毕业照，西服女生穿也很好看的。
她的回答我吃惊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随后我又补充问，可是班上女生基本都穿婚纱，我如果去穿西服，别人会觉得我很奇怪太显眼…我妈也会说我怎么非要显得自己和大家不同。
这次咬莉倒是转过头来看着我说话了：
别人在意是别人的事，你就要做你自己呀。谁说女生就要怎么样？没事的啦，就穿西服。
也许怪我接触到的中年人太少。但她真的是唯一一个对我这样说的中年人。
要不是天太热我在不停流汗，也许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晚上夫妻俩同第一天一样送我们回到了宾馆。
第一天也许是出于礼貌而送我们上楼，陪外公外婆聊了天。
而这一次似乎是出于熟悉后又将离别的原因。
外公同表哥在抽烟，房间里即使开了空调依然闷闷的。
母亲算是咬莉和表哥的小姨，尽管他们年龄相仿。
母亲不喜欢烟味，她让外公别再抽了
同时也开玩笑地让咬莉管管表哥
咬莉坐在床头歪头笑嘻嘻的说
他自己花自己的钱买的烟我管不了他呀
要是花我的钱那我绝对可以管
何况抽烟是影响他自己的身体
虽然公众场合抽烟不好
但也是为了陪阿公说说话抽抽烟
这种消遣不是经常性的
也就不管啦
母亲被咬莉的一番话哽住了喉似的
悄悄转了话题
我饶有兴趣的和咬莉对视一眼
她亮晶晶的眼睛倒是很像外公年轻的样子
聊了一会儿后时间已近十二点
夫妻俩起身准备告别
咬莉边低头穿鞋边对我说
早点睡觉哦别老玩手机熬夜
年轻你不觉得有什么影响
以后可能就会有影响啦
我学医的，听话。
第二天一早的动车开回家
我的生活又将恢复到论文、英语、电影和游戏的常规轨道里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想去抱一抱咬莉姐
因为虽然苏州合肥相距不远
但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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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莉和表哥如果有孩子
她或他应该和我差不多岁数
我有时会想
如果……咬莉是我的母亲
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她还会像现在这么洒脱自由又可爱俏皮吗？
我呢？我会比现在开朗阳光更尊重自我一些吗？
似乎是悖论。
因为有了我，我的母亲会失去她自己的一部分自由与天真。
因为有母亲，因为受控于家庭我也学不来母亲的性格脾气。
又如果……我不是把她归于母亲的角色呢？
迷人的人有很多
你喜欢他们、她们但并不代表爱他们或她们
我很喜欢这位远房亲戚
少女灵魂附在久经生活打磨的成熟驱壳上
有着难以形容的迷人感
以至于离开苏州的每一天我都会想到她
她像是整个苏州的缩影
充满活力又有沉淀
无比热情又不失真挚
咬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幸运儿 是勇者
也更是拯救者
“阿菲你爱吃巧克力吗？”
“啊，挺喜欢哒。”
“这边有家店超级棒，吃不吃？”
“好！”
YUA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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